Quibi是「Quick Bites」的缩写，主打「速食」视频，所有视频的时长都不超过10分钟。但它绝非低质「快餐」。甚至可以说Quibi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新生儿。前期投资近20亿美元，斯皮尔伯格、吉尔莫·德尔·托罗等名导为其站台。联合创始人杰弗里·卡森伯格和梅格·惠特曼更是好莱坞大佬。

　　可是，软件上线以来的各项数据却让人怀疑这是否只是业内人士的一次集体意淫。4月13日Quibi的公告显示，全网下载量175万次。虽高于预期，但首日30万的下载量与去年Disney+的4百万相比，难望其项背。且软件评分从4.5跳水至3.6，也直观反映了用户的不满。

　　笔者认为Quibi这款软件有着极强的个性，但正是这种个性让其陷入两难。

　　Quibi之「前行」

　　Quibi无疑是目前市面上最独特的新产品。Quibi的创新设计完全为手机移动端量身打造。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大佬强推Quibi的原因。他们都认为手机叙事将成为新的下一个视听语言的革新点。

　　Quibi设计上的创新确实走在技术和思想的前列。背后的核心逻辑是：视频的内容形态是由场景和终端决定的。

　　1. 瞄准手机使用场景开创了章节影视剧

　　目前Quibi提供的内容主要分为三类：章节影视剧、综艺（纪录片和无剧本真人秀）、资讯类的每日必看。所有节目的单集时长都控制在十分钟之内。

　　「短视频」的定位与Quibi手机平台独占的理念紧密相连。Quibi明确自己的市场并非流媒体扎堆的PC端，而是移动端。他们所幻想的软件使用场景是在通勤路上、星巴克排队的过程中。十分钟以内的「速食」时长可以让用户无负担地点击观看。

　　单手持机、随身携带的使用场景使得手机与「短」紧密捆绑。定位于长竖视频IGTV未能走红已经证明了目前市场上手机视频「宜短不宜长」。Quibi明确地抓住了这股观看趋势，顺着抖音和Snapchat的短视频之路长行。

　　继流媒体电影是不是电影的争论之后，Quibi又提出了一个新的品种：章节电影。为了适配「短」形式，Quibi将两个半小时时长的电影被划分为15个章节，每个章节7到10分钟。

　　由长变短，由整化零的思路背后呼喊的是一种新叙事形式。章节电影既要兼顾短章节内部的独立性，又不能破坏剧情的整体性。每一章节为了留住观众，需要用大量的悬念推进。为了吸引观众持续观看，至少结尾得安上一次反转。因此，目前上线的剧集多以悬疑为主也并不奇怪。

　　而视频时长变短并不意味着故事节奏的加快。以《陌生人》为例，开头首集快速引出故事的主要悬念：网约车司机接到一陌生乘客，疑似杀人狂。但接下来几集的剧情却停滞不前，转而持续营造恐怖氛围。一个可以快速说完的故事为了单集的反转注水到了一个半小时。

　　2. 根据手机终端特性开发了新的观看模式Turnstyle

　　Quibi最为创新之处在于开创了区别于抖音的「抖」与「推」的另一种操作方式，即Turnstyle的「转」。

　　在此之前，横屏和竖屏之间存在着技术上的观看壁垒。9:16格式的竖屏视频无法以16:9格式播放。而16:9格式的横屏视频竖着观看时上下巨大的黑边极其影响观感。

　　Quibi则利用「Turnstyle」的技术，手腕一「转」就将两者无缝切换。每档节目、每则广告都可以横竖切换。这种行为上的转变极可能开启新的观影时代。麦克卢汉所说的「媒介及人的延伸」再次体现其前瞻性。

　　笔者在体验Quibi的过程中，最为明显的感觉是这一「转」直观地放大了横竖屏二者的优劣势。横竖屏不仅是两种表现方式，更是两种思维逻辑。

　　横屏的优势在于场面调度。横屏和人类的眼帘形状相似。这种符合人眼视觉习惯的模式更有利于长久地凝视。传统的推拉摇移、大场面调度更是让信息最大化地被双眼吸收。但与此同时，这种信息密度对于小屏来说，是过载的，或者说大材小用了。

　　在《竖屏思维》一书中，作者提到「一屏，就是最小的信息单元」。竖屏的整体性则决定了其无法承受远景、广角、大场面等信息量过载的画面。但特写和上下分屏却成了竖屏的长处。在Quibi上线的剧集中，基本所有的竖屏场面不是人物的特写就是物体的特写。视线的局限性可以带来观感上的强刺激。尤其在惊悚类题材的作品表现明显。

　　上下分屏以提高信息量的手法在Snapchat的新闻资讯类节目中有所体现。而Quibi则把这一点运用在一些真人秀中。《Punk’D》是一款整蛊明星的真人秀节目。节目中女明星在车内受到惊吓。竖屏则利用分屏将这一场景分为大小两个景别。一个展现车内全貌，一个聚焦女明星。在同一信息点的基础上，加强情绪。而在横屏模式下，只有一个车内全貌。

　　「调度为主」的横屏模式给了观众更多的视线自由。而「以人为主」的竖屏模式则把这种自由让渡给了创作者。比如说，横屏中双人的对话场景一转之后，就成了竖屏中的单人镜头。目前竖屏特写的选择方式是谁说话谁露脸。这一点也给了创作者更大的发挥空间。

　　可惜的是，就目前上线的节目来说，「转」这一动作更多是图一时新鲜，还没有更多内容上的创新，观众很难主动进行这一动作。

　　Quibi之「逆行」

　　想法虽好，但这款「速食」真正吃起来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抛弃了大众，逆市场而行是Quibi并未成为流行零食的主要原因。

　　1. 抛弃竖屏的草根性和社交性

　　Quibi确实抓住了市场的空白，与主打UGC的抖音拉开差距，一门心思砸钱深耕高质量的短视频。Quibi的「灯塔计划」每分钟成本高达12.5万美元。其他网站远没有这么财大气粗。

　　但就目前上线的节目来说，Quibi更像是不懂民间疾苦的富家子弟。尽管制作水平比一般网站好，但节目本身创意不足。许多搞笑、美食类的真人秀节目缺乏新意。引以为豪的剧集题材也不够新颖，剧情也迟迟不能推动。

　　Quibi企图通过高质量原创内容以增强消费者忠诚度，但现在看来只学到了Netflix的皮毛。

　　如果说节目内容不够新颖，在未来还可以改进，Quibi的软件设定则摆明了不与抖音、Snapchat之流为伍。Quibi不提供截屏、录屏服务，自身软件内部也没有评论区可供讨论。节目不设社交帐户与观众互动。

　　这些设定让Quibi和外界筑了一座高墙。节目很难在Quibi平台外引发舆论发酵，进行作品片段传播或是二次创作。用户出不去，自然也缺少了二次进入的兴趣。

　　专注内容固然是好事，但Quibi在内容并不算新颖的情况下，这一举动更像是闭门造车、故步自封。

　　回头看，抖音和Snapchat之所以风靡的原因正是在于低门槛和强社交。拍摄门槛之低，每个人都可以上手。头条系的算法推荐更是实现了「以人为本」。草根和社交才是竖屏视频软件风靡的原因。

　　在1号过去的专访文中《专访欧阳常林|智能手机才是竖屏传播的出发点和回归处》，欧阳常林提到「再厉害的PGC如果缺少与广泛 用户群体之间的共通和交流，也免不得陷入曲高和寡的困境，进而迷失创作方向」。Quibi正有走上这条路的趋势。

　　2. 抛弃第二屏

　　Quibi另一特色如今也成为他的痛点：手机独占。

　　用户选择手机观看视频，有时并不是因为喜欢小屏体验，而是因为场景限制，无法使用大屏。Netflix统计也仅有10%的用户完全用手机看视频。

　　Quibi独有的「Turnstyle」设计在大屏环境下是无法实现「转」这一动作的。某种程度上，这一技术已经将其与大屏划清界限。但坚决地拒绝第二屏，在其本就封闭的体系中，进一步加剧了使用场景的单一。

　　Quibi上线时间撞上疫情也算是生不逢时。使用场景的缺失是一方面。足不出户的用户此时更需要能够一次性观看的大屏长视频，而非一日一更只能小屏观看的短视频。Quibi的特色反而成了他的枷锁。

　　Quibi的两难与未来

　　Quibi的创新点可以说是将自己推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风格明确的设计理念使得未来的转型困难重重。

　　若放弃手机独占，拥抱第二屏，则意味着重新卷入流媒体之争。那么，短视频的竞争力并不够强。若为了追求大众参与度、开放社交功能，则需要与了解用户的Tiktok和Snapchat抢占市场。

　　Quibi除了大牌明星和导演保驾护航，并没有更多的筹码。可能其源源不断推出的内容库在疫情阶段是唯一的亮点。据称，Quibi计划第一年还会上线175部原创剧集，共计8500集。

　　笔者看来Quibi在想保持自己特性的前提下，唯一的方法也许是尽最大可能开发手机视频形式的丰富性。在缺少用户群体间交互的情况下，加强视频与用户个人之间的互动性。

　　「Turnstyle」将会是未来的重头戏。要知道竖屏之所以流行的原因之一就在于人类的懒惰。据Mediabrix研究数据表示，只有 30%的用户会在观看横屏视频时将手机调转过来。观众并不是偏好竖屏，而是懒得把手机横过来。Quibi的「转」在未来也许会改变这一习惯。前提是作品更为明确地区分横竖屏的拍摄技术与使用场景，使得观众不得不转。

　　各种特有的技术也成为Quibi的绝招。据称，未来斯皮尔伯格导演的恐怖片项目将通过技术监控使得用户只能在深夜观看。对场景的强调也许是一次崭新的技术与媒体结合的试水。

　　《1号风向|竖屏消费带给了我们什么？》中曾预测「硬件特性之间的物理差异倒推回内容『软件』的匹配适应，会让不同硬件之间的区隔更加明显…...最终『让手机的归手机，让电视的归电视』，他们都会发展的更好」。

　　Quibi这一手机独占APP无疑推动了不同媒介的区隔。虽然截止目前的反馈并不如预期，但笔者仍对其抱有期待。新技术能引领新的风尚，也往往能重塑人的行为和思维模式。

　　结语

　　去年，「1号竖屏季」中创作者、学者、平台方都对竖屏的前景有所展望。而到今天，国外已经对竖屏的未来率先做出新尝试。Quibi也许是在用高额成本践行一场想象中的技术和观看革命。

　　横屏和竖屏并非对立的二者，不同观看形式可能碰撞出新的火花。基于手机这样一个可以与人体建立亲密关系的终端，新的联结伴随着新的动作发生。

　　拒绝社交的密闭观影环境是否能够抵挡大众对社交、互动的需求？Quibi咬下的这一口，也许在很久之后才能尝出具体的味道。

责任编辑：侯亚丽